與撰寫《原子彈秘史》名著作家
理查德·
羅茲(
Richard
Rhodes)的故事
張盈盈
撰寫《原子彈秘史》(The
Making of the Atomic Bomb)的名著作家理查德·
羅茲(Richard
Rhodes)曾為我們女兒張純如的《南京大屠杀》(The
Rape of Nanking)一書寫過書評,但他能為我的回憶錄寫前言是一段令我意想不到的人生插曲!
電影《奧本海默》榮獲今年奧斯卡最佳金像獎達七項之多,是近幾年來最被人們談論的電影,許多觀眾和評論家紛紛報導對它的觀感,在網路上的討論熱鬧非凡!《奧本海默》電影是根據凯
·柏德和馬丁
·薛文撰寫的《奧本海默傳》改編拍攝的。但是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在
1987年時理查德·
羅茲的一本經典之作《原子彈秘史》才是真正的、有系統的描述整個制造原子彈的過程,當然包括曼哈頓計劃和主要人物奧本海默本人。《原子彈秘史》這本書一出版就轟動當時的圖書界,獲得
1988
年的普利策(Pulitzer
Prize)非小說獎,美國國家非小說獎和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羅茲因此大大出名。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出版28
本書。繼《原子彈祕史》之後他又寫了三本一係列有關核武器的著作,直到最近他完成了此係列最後一本書。原子時代初期的主要參與者之一、諾貝爾獎得主拉比
(I.
I. Rabi)
稱此書為“一部像彌爾頓(
Milton)
的史詩。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見過以如此優
雅和熱情、如此具有啟發性的細節和簡單的方式講述整個故事,帶領讀者領略精彩而深刻的科學發現及其應用。
”
在物理學界內的學者都一直推薦這本經典之作給普通讀者來瞭解製造原子彈的整個過程和物理原理。据最近The
Atlantic
雜誌報導至今仍然有許多AI
工程師抱著他900多頁的巨著跑出跑進!
1997年純如出版《南京大屠殺》這本書的時候,出版社邀請羅茲為此書作評,一方面因為羅茲也是研究二次世界大戰的,另方面日本侵略中國以兩顆原子彈結束,多少與羅茲的研究領域有關。
羅茲為純如的《南京大屠殺》書評是”
一本強有力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書,其恐怖之處引人入勝。”
此之後純如和羅茲先後都說他們變成朋友而且見過面。我知道他們之間認識,但是對羅兹並没有什麼印象,直到純如去逝之後,我開始要寫對純如的回憶錄時,在許多純如給我們的信件裏我重新發現、又重讀了一封她描述羅茲的信件引起我的注意。
1999年10月27
日純如寫給我的信;
“親愛的媽媽,
幾天前與你和爸爸的通話真好。很少人能夠像我們這樣,父母與子女相親相愛,幾乎每晚都要聯絡。老天爺真的很保佑我們家,我們必須每天提醒自己記住這一點。我的許多朋友都不願意和他們的父母聊天——甚至根本
不說話。
……還有一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他們的母親。幾天前,和理查德·
羅茲一起吃過午飯後,我匆匆翻閱了他的自傳《世界上有個洞》(A
Hole in the World)。如你所知,羅茲小時候曾經被他的繼母餓飯、責打並精神虐待(他媽媽開槍自殺了,他的父親變成一個酒鬼,無力保
護自己的家庭)。每次重看他的書,我都覺得理查德
·
羅茲能活下來就是一件幸事。…..”
1999年純如在世的時候,讀她這封信後也就忘了。2008年純如去逝四年之後再讀時,感覺就大不一樣。
我突然震驚的發現羅茲的母親是用槍自殺的!純如也是。我立刻上網查詢這本羅茲自傳的書《世界上有個洞》,同時我還發現羅茲還寫了另一本書《如何寫作》(How
to Write)。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那時我正在寫回憶錄,我馬上在Amazon上買了這兩本書。當我收到了那本羅茲的自傳,翻開第一頁,羅茲寫道
”我的母親在我
13個月大時,在浴室裡用一把手槍飲彈自殺了”。一鼓悲憫的熱血由心胸冲了上來,我几乎不能呼吸。
從那瞬間我就對羅茲有一種心靈上的默契,因為我們都是受過創傷的人。
2008年我己經把對純如的回憶錄大綱擬好,內容也寫得差不多了,正在想法找一個出版社能出版我這本回憶錄。但是我四處碰壁,沒有一個出版社願意出版我的書。最難忘的是一個出版社的編輯對我說:
”你從來未出版過一本書,英文又不是你的第一語言,你又不是你女兒
…”,言下之意即是
”算了吧!你不必寫了
”。他這番話沒錯,讓我看到自己的缺點,因此我振作起來,來研究應該怎麼寫作,此時發現羅茲寫了一本《如何寫作》的書,我鼓起勇氣在
2008年年底寫了一封信向他求教。信中我誠懇的告訴他我是張純如的母親,純如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她見過您而且提過讀過您的自傳,目前我正在寫一本對她的回憶錄
…
。沒几天,我居然收到他的回信,信中最重要的几句話是:
”你問我如何寫作,有學生曾經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對他們說:如何寫作就是
“開始寫
””。他並且说:”寫好後,稿子可以給我看看
”。我受寵若驚,馬上接受了他的建議,開始努力寫稿。九個月之後我再寫信給他說我己經寫好了,希望他給予指教。他非常驚奇,大概覺得如此快就會寫好了嗎?
其實純如去逝以後我就開始寫的,只是寫寫停停,和他聯繫後,由於他的鼓勵,我加快腳步,每天所有的時間都在寫稿修稿。我的初稿是
23萬字,經過不斷的修改之後約15萬字,就寄給他了。
他居然不久就回覆我說出他的建議,什麼地方要刪減等等。
他是一位普利策寫作獎得主,我是一個從來沒有出版過書的人,他居然花時間來指導我,我當然感動不已!正是那時,紐約的飛馬出版社(
Pegasus
Books),也是在我發出几百封請求信裡唯一答應出版我的回憶錄來信了。我有許多關於與出版社合同的問題請教他,他自動打電話來給我指引,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如此慷慨來幫助我。羅茲為我的回憶錄能出版,替我高興並答應為我的回憶錄寫前言。
羅茲能夠那麼樂意慷慨助人,充滿正能量的胸懷和他的悲慘傳奇一生有著密切的關係。他還在摇籃裏的時候他的母親就自殺了。他和他大一嵗的哥哥一起隨著父親在各種地方住過,後來他父親又結婚,他們的繼母虐待他們,如果繼續下去,他們不是被繼母餓死就是被打死。直到他的哥哥有一天勇敢的騎車到警察局報案(他一直感謝他的哥哥保護他),他們才最終由法院判決送往堪薩斯州的孤兒院。
他們在那長大,羅茲從小就愛讀書,經過自己的勤奮努力,他高中畢業後得到耶魯大學的全額獎學金在耶魯大學畢業。
此後開始他的記者和寫作生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因為受到繼母肉體和心靈的虐待,他是受過心理創傷的人,他自述經過許多年的心理治療才漸漸過著正常生活。他克服困難,堅韌不拔,像他這樣的人生經歷,才能練成豁達慷慨的情懷。我是那麼幸運的在人生的道路上與他相遇!
羅茲本來一直住在東岸,後來他搬到加州半月灣(Half
Moon Bay),
離我們家不遠。為了感謝他的慷慨相助,我和先生邀請他和他的太太Ginger一起,在
2010年五月、Foster
City的一家中餐舘晚餐。笫一次會見他時,他給我的印象是身材高大,面容嚴肅,但是開始談話時才發現他非常溫柔。因為他寫《原子彈祕史》熟悉許多物理學家,我先生是在哈佛大學諾貝爾獎得主
Julian
Schwinger教授下獲得博士,是研究理論物理的,所以他们談到許多當代有名的理論物理學家像Murray
Gell-Mann,Richard
Feynman等。他們兩談得太高興了以致我們忘記照相,好在我帶了兩本他的書,請他簽名留念。我們第二次見面是在2011
年六月,天馬出版社己經出版了我的回憶錄,我們邀請他夫婦在半月灣一家餐廳午餐,慶祝我的回憶錄出版。這家餐廳座落在海濱岩石上,由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太平洋的海浪。這次在結束前我們在餐館外面以海為背景拍照留念。我和羅茲一直有書信來往直到
2015年。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給予我的鼓勵和支持,以致於我的回憶錄能順利出版。
在前言裡他寫道:”我曾與張純如會面。現在,我也認識了她的父母。我能從他們身上發現張純如智慧與勇氣的來源。
在這本勇決的回憶錄中,你將認識一位與眾不同的年輕女性和她的
家人,了解她的一生。正如法國結構主義人類學家克洛德·
列維–
施特勞斯(Claude
Lévi-Strauss)曾經說過的,失去一位親人,或是失去一個曾經感動過我們的作家或藝術家,那種無可彌補的遺憾彷彿是薔薇花永遠滅絕、它的香氣從此無從尋覓一樣。一本回憶錄無法挽回張純如的離去,但它至少可以讓我們再次感受到她的存在。
這會永遠是一種真切的存在,充滿勇氣,充滿信念,充滿活力。”
在今年充滿各種媒體介紹評論電影《奧本海默》時,讓我懷念他,是他的《原子彈祕史》一書奠定了對制造原子彈的基本認識。我是那麼有幸,他能為我的回憶錄寫前言。他和我的先生同齡,也是1937
年出生,他的生日快要到了,我以此文呈獻給他,作為他的生日禮物,以表感恩之情!
張盈盈是張纯如的母親。哈佛大學生物化學博士,
2011年出版對愛女張純如的英語回憶錄”The
Woman Who Could Not Forget”,其中文翻譯本《張纯如:
無法忘卻歷史的女子》(簡體與繁體)于2012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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